盗饮之即醉,俱被擒获,故而游侠有云:“不畏张弓拔刀,唯畏白堕春醪。”
张翠娥手头宽裕的时候时常来此处,与酒保相熟。从法遵那里得来的银钱还剩不少,她拍将出来,呼酒保拿上好的白堕春醪与她。酒保笑眯眯道:“听说娘娘又入了杨将军府?”
张翠娥丝毫不以为忤,淡笑道:“你这消息来得倒快。”
“娘娘是我常放在心上的人儿,哪能不时时关心着。”
张翠娥嘿笑了一声,环顾着酒坊里头,席上皆空荡荡的,除了她没别的酒。她哑着嗓子道:“你这儿今晚怎的这般冷清?我看街那头灯火如昼,倒是热闹得紧。”
酒保道:“冷清些好。你却不知,今日吴王驾临那家店子,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兴致,非要自己杀猪宰肉,让王妃卖酒,扮作商贾之人。买的人越多,他越是高兴。百姓们开始时怕,后来发现买酒还有赏钱,便纷纷奔过去了。你说,那边能不热闹吗?”
张翠娥从筷筒中抽了双筷子,在桌子上点了一下,对齐筷头,夹了颗花生米吃。她掐指一算,道:“戌时要死人,你把门闭了。”
酒保笑了声:“泄露天机,你也不怕天谴。”
张翠娥又吃一颗花生米,嚼得香喷喷的,道:“谴便谴了,有什么生死我没历过,你见我怕过吗?”
酒保笑眯眯地给她端酒上来,一块拙朴古甓上置以酒具,酒具边插数枝栀子,绿白有致。
酒保见张翠娥对着这块古甓沉吟,笑着介绍道:“老酒配古甓,相得益彰。前日里我刚得了一块汉砖,上书四个阳文方篆。”他手指着那古甓,念道,“‘永和九年’——我想着你过去不是对这种刻字的碑石、钟鼎啊挺感兴趣嘛,便拿出来与你炫耀炫耀。”
张翠娥自斟了满杯酒,一口气喝了个干净,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,豪气干云道:“你休想再骗我钱,从今儿起,娘娘我不稀罕这些物事了!”
酒保笑眯眯的,为了让她喝得更热闹些,把坊中四角的灯都点上,照得屋中亮晃晃的。他道:“今晚没别的人,你便尽情喝吧。我家娘子白日里摔伤了腿,我进去帮她看看孩子。”
张翠娥道:“哎,你先把门关上。”酒保看了看一旁的漏壶,道:“离戌时还有半个时辰,说不定还有生意呢。娘娘,你且帮我照顾着些。”说着他便去了后边。
张翠娥自斟自酌,心道饮酒无人陪伴,果真寂寞。这般想着,她便又多饮了些。
未几,果真又有一人前来买酒。张翠娥下席,趿拉着布鞋走过去,无精打采地问道:“要什么?”
那人没说话。张翠娥一抬眸,不由得愣住。
来人是个少女,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,眼睛深邃而大,鼻梁高耸,肤色较大魏人要白出许多。竟是个来自西域的女孩子。
据说长安、洛阳这种胡姬甚多,建康地处江南,却还是少见。这女孩身材圆润丰满,虽罩着长衣,仍可见腰上有肉,不似江南女子纤瘦窈窕。
少女亦直勾勾地看着她,像是认得她,眼中竟有退避之意。
张翠娥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,却又说不出,又问一遍:“你要什么?”
少女的汉话还很勉强,细声道:“五斤白堕春醪。”
张翠娥心道这胡姬酒量不小,提了五个酒坛出来,用绳子穿了一串与她。墙上的木牌用朱漆写着酒名和价格,少女数了钱币出来搁在柜台上,张翠娥收钱时指尖与少女的手指擦过,忽觉得一缕阴气森森然自指尖传来,令她这个阳魃都打了个寒战。
少女飞快地出了酒坊,待张翠娥反应过来追出去时,少女已经在夜色中不见踪迹。
阴间人。
这少女竟是个阴间人。
居然有不愿意靠近她这个阳魃的阴间人,这么说,建康城中,确确实实还有其他的阳魃?
酒坊大门紧闭,外面火光大作时,她和酒保业已吹灭了坊中灯火,只余街上投进来的薄光。
喊杀声震天,逃命的人鬼哭狼嚎。有人沿途拍门喊“救命”,张翠娥与酒保各斟一杯,仰头闭目饮下。
人各有命。
“乱世,我命在天。”张翠娥道,“人命是救不过来的。”她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。
“有澂贼想要刺杀吴王!”
“凡开门亮灯者,都给我冲进去搜!见黑衣者,杀!”
如此凶残,是杨燈的兵。
酒保抬眉看张翠娥一眼,拱手道:“谢过。”
张翠娥满脸酡色,懒然抬眸:“怎么谢?”
“这是一家老小的救命之恩。”酒保道,“只要我能做到的事,任由娘娘开口。”
张翠娥在亥时过半才醉醺醺地离开漉里。漉里的街道上已经彻底一片死寂,大黑马小心翼翼地跨过横七竖八的死尸,沿着秦淮河往东而行。
昔日千灯照碧云的秦淮繁华,如今已经烟消云散。河边街市,寥无人迹。
张翠娥横坐马背上,赤着双足,双腿盘于鞍上。她散了长
第四章 白堕春醪(5/7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